那一树花,是与朝霞一起开的。

槐花盛开时,我等还困在北方,不得一日千里,唯有顺从乡愁的声音靠近一棵棵槐树。望着它们,似乎生活也有声有色多了。

白纸上相遇,我常读到汪曾祺季羡林的槐花,味拙朴一些,淡一些,总觉得缺少点啥,缺啥,又说不清楚,远没有陕北崖边洋槐花的精气神,站在大地上,花开胜雪。

我无数次躺在文字里,体味着洋槐花给予我们的精神。它卑微如雪片一样,落下去的时候,那么轻,不带任何悲喜。

那么多花,在对话。任何一种花语,一定与方言有关,陕北的话,急促一些,快刀斩乱麻一般,音儿重,比关中话更知道在哪里拿捏人。或许,一塬的花朵窃窃私语,那些蜂一般的声音,隐蔽着花朵的腔调。我们听到的,永远那么安逸,像一场雪落的寂静。

傍晚,落了一会儿雨,槐花在雨水里洗澡。一朵花说,过来挠挠背,另一朵花说,身体湿透了。傍晚的雨,凉一些,花缩在一起,似乎比平时紧致一些。枝叶也带着水痕,像宣纸上洇开的墨迹,水与木,终于在黄昏中握手言和,雨散得快,霞光绯红,覆盖着雨珠,雨珠也透亮的,浸染着朱砂红

霞光暗下去的时候,我想槐花会与光一起消散吗?似乎是,一切都在暗夜,万物皆不见,花也消散了,又似乎不是,看不见不代表一朵花不存在,它一如既往地开,不因外物而改变。

月光升起的时候,槐花正准备睡觉,突然被月光照醒,它必须回归自然。月光提着光阴,在树下等我,我如约而至,天空盛大,高处无比辽阔,云层散开,像谁拨弄开一扇窗。看到月光,无比激动,昨夜的白日梦,从一片月光开始。无数次看见月光,都感觉到了语言的狂欢,那些千百年熬制的语言,似乎太黏稠了,我想找到一种轻一些的。这么美的天空,月光一定轻如薄翼,槐树呢,漏下来的光,是一树的语言,它们从树叶的间隙流下来,落在大地上,却又如此干净,不带一点情绪。

我想,月光在变,槐树在变吗?

它永远静谧,我心中永远的记忆,都倾倒在一棵树上。槐花盛开,被月光洗净,我们也是一簇无枝可依的槐花。此刻,槐树在月光下,如果记录一下它的寂静,十年之后,亦当如是。槐树没变,还是一棵树,可是,它的枝叶,又和十年前不一样,我的偏爱,是那些依附在枝叶上的年轮。

灯下,拿一袋洋槐花,于清水中淘净。

明天的滋味,或许是另一种风格。怀旧的语言,像一条流动的河流吗?或许,也不是,我们在新鲜的乡野中体味着一种花语。

一种属于乡野的语言,在炊烟中向我们涌来,我们与它交谈,看见一种光阴,从自由、欢愉中醒来。乡野春色,也透露着一种已知的数列,每一朵花,都那么有序。

人世间,有一种从未改变过的花,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?

我知道,槐花盛开如雪,我是雪下饮酒的人。

(作者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,鲁迅文学院陕西作家班学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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